□ 王家业

年少时，我生活在偏僻的农村。孩子上下学，全凭自己两条腿来回走，不论刮风下雨，还是大雪天。

我上小学二年级的那年冬天，下了场罕见的大雪。早晨起来，遍地白茫茫一片。吃过早饭，父母估计雪一时半会停不下来，就又抓点山芋干放在我的书包里，准备留作中午让我当晌饭吃，省得我冒雪再跑一趟。我一个人背着书包，踩着漫到脚踝的雪，坚定地走向三四里路以外的学校。

雪一直没停，还越下越大。恰巧那天我是值日生，放晚学，我和其他几位同学打扫完教室里的卫生，向外一看，雪已没过台阶，灰濛濛的天空笼罩着洁白的大地。我背起书包，迈开双腿艰难地在松软的雪地里跋涉。

走进田野，田间的小路、沟渠全都被大雪覆盖，我有些晕晕乎乎。忽然一脚踩空，身体瞬间像坠入深渊。我本能地向上攀爬，可越爬越向下滑。我只能在雪窟窿里一动不动，雪直向衣领里灌。我只觉得浑身冰冷，上下牙齿嗒嗒地直打架。天渐渐暗下来，皑皑白雪的旷野里没有一个人影，没有一点声响。我幻想，这时哪怕有老师训斥我，有同学打我，我也会喜出望外。孤独、恐惧、失望充斥着我的灵魂。

在雪窟窿里我探出头来，无助地望向天空，忽然发现离我不远处的一棵刺槐树上，飞来一群麻雀在树上跳来跳去，喳喳直叫，一下子拨动了我的心弦。我感觉我的世界里瞬间充满了生机。麻雀在树上好像发现了我，越叫越欢，还一拨一拨地落在我身边的雪地上，若即若离。它们好像在安慰我：“不怕，马上会有人来带你回家的！”我受宠若惊，也变得坚强无比。小小的麻雀在冰天雪地里都如此欢天喜地，快乐无比，我还不如小小的麻雀不成！一时间，麻雀成了我唯一能驱逐内心恐惧并慰藉我心灵的伙伴。

过了一会，麻雀的叫声更欢了，而且在空中盘旋飞翔。原来是母亲找我来了。可能在母亲的潜意识里，喳喳叫的麻雀是在向她报信，母亲就是循着麻雀的叫声找到我的。

母亲用暖和的手把我从雪窟窿里拉出来，心疼地问：“雪窟窿里冷吧，怕吗？”我快乐地回答：“有麻雀陪伴，我忘记了冷，也忘记了怕。”我边说边向在我们头顶上盘旋欢叫、像是为我们送行的一群麻雀挥手，感激地冲着上下翻飞的麻雀高喊：“谢谢你们，再见朋友！”